移工組織者劇場工作坊

「移工」是「國際移住勞工(migrant workers)」的簡稱。

桃園作為一座多元族群所打造的工業大城,擁有藍領移工近100,000人,居全台之冠。遠從東南亞各國離鄉背井來台的藍領移工,不僅撐起了工業城市所需的基層勞力與家務照顧人力,也為桃園多元族群文化發展注入了豐富的內涵。可惜的是,不少藍領移工在台工作期間因為文化差異與雇傭關係不良,導致與本地人之間的隔閡、誤解、甚至衝突情事,徒增社會關係的摩擦與緊繃,值得我們運用劇場媒介給予關注、創造異文化之間的認識與理解。

今年,我們持續深化「移工劇場」的發展,以庇護中心移工及部分移工組織者為主要成員,將移工的真實故事,延伸、淬取出重要而明確的移工議題,進行排練和演出,以此作為對公眾進行倡議與教育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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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期工作報導:桃園社群劇場---東南亞移工劇場 >

文:徐耀璇(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專員)

圖: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提供

應劇中心今年在桃園的社區/社群劇場工作,有別於以往,我們首次走入了東南亞族群的社群裡,以劇場為媒介,與這群遠到來台灣工作或定居的朋友交陪。

這項不容易的移工劇場工作是第一次在桃園發生,所以我們與望見書間及桃園市群眾服務協會合作,在這兩個團體的協助下,我們才得以認識了一群主要來自印尼的移工朋友,並與她們進行了短期而密集的劇場工作坊。一開始,這些暫居在移工庇護中心的印尼朋友對於劇場課程顯得有些排斥,其中一個原因是劇場對他們而言是陌生的,但最大原因莫過於,他們現在最迫切需要的是趕快找到下一份工作,或是完成與前雇主的法律訴訟,不然每分每秒都在吃老本。他們的心理/經濟壓力,以及前份工作的受創經驗,讓他們對於無法改善經濟處境的「戲劇」興致缺缺。

在淑雅老師以及群眾服務協會夥伴的努力下,第一批印尼朋友來到劇場了,但是一開始他們的臉龐都很嚴肅,在自我介紹時,他們透過翻譯人員的協助,才開始訴說在台灣工作的遭遇、被雇主欺壓的情形、以及來到移工庇護中心的經過等等,他們每一位的悲慘故事都讓身為台灣人的我們感到揪心且慚愧,我們也終能理解他們無法展開笑容的原因,以及對台灣人的防備。不過,戲劇活動展開之後沒多久,他們逐漸發出笑聲,到最後差點就把屋頂掀開了!第一次劇場工作坊結束時,學員紛紛分享了她們的參與感想:

「不開心的情緒,終於可以抒發出來。」

「大家像一家人一樣,彼此互動,不像之前我們經常只是各自滑手機而已。」

「心裡的事情馬上放下了,很開心。」

透過簡單的戲劇活動,學員們從一開始戒備的臉龐、到慢慢展開笑容、到自然地抒發心中的壓力和情緒,我們之間的信任關係已經逐漸建立起來了。後來的幾堂課,經過學員們口耳相傳,參與的夥伴也漸漸變多了呢!

移工劇場除了透過常見的劇場手法(例如雕塑劇場)表達故事或處境之外,淑雅老師也引導學員展現了印尼當地的傳統文化,包括東爪哇、西爪哇、中爪哇的民謠歌曲與舞蹈,並請印尼學員解說這些傳統文化的特色和意義。這些對於他們而言是流在血液裡的、當地人人都會的傳統藝術,卻是台灣人沒有辦法看見的文化能量,而移工劇場透過這個方式,也重新建立了印尼朋友的文化主體性與自信心。

此外,淑雅老師也運用了簡單的雕塑劇場和慾望彩虹技巧,讓學員重現在台灣工作的情景、以及內在壓抑的慾望。在這系列活動過程中,當扮演被罵的受僱者學員可以對扮演老闆的學員說一句話時,受僱者的直覺反應是一直跟老闆道歉,低聲下氣避免老闆生氣和責罵;不過,輪到扮演受僱者同事的學員可以對扮演老闆的學員說一句話時,她說希望老闆能夠好好地跟他們說話,讓他們知道自己哪裡不對,而不是頤指氣使、一味發脾氣。

這系列活動中,一開始因為有些學員扮演擁有權力的老闆、老闆娘,心情很興奮、彼此嬉鬧,後來他們在過程中,逐漸看見自己與同伴的卑微和弱勢的真實經驗連結,有些學員感到很氣憤,因為回想起以前的老闆,就像劇場活動中的老闆角色一樣亂罵人;有些學員很感傷,想念以前對她很好的奶奶。這些連結與回顧,都讓學員們彼此看見自己與他人的處境,也讓自己有機會審視在台灣的工作經歷,並透過劇場中的即興演練、彼此的互動與呈現,培養日後再面臨相似的職場困境時,與雇主進行不同對話的能力。

這一梯次移工劇場的最後一次上課前,淑雅老師和工作伙伴們特地提早去到庇護中心,與印尼朋友們共進午餐,除了享用他們準備的印尼口味菜餚之外,也與她們話家常、學做印尼料理、關心他們的工作和訴訟。雖然現實問題近在眼前,他們仍自在地用破爛的中文與我們交往。淑雅老師問他們有機會的話,想不想教台灣朋友跳印尼舞蹈?想不想把自己在台灣經歷的故事演出來?這些印尼朋友立刻答應,但下一秒又擔心萬一很快就找到工作、上班去了,就無法像現在在庇護中心一樣跟大家玩劇場、排練了,只能祈求每個禮拜可以正常休假一天,放假時再回來玩……。我想,劇場在這些印尼朋友心裡、也在我們心裡起了一些此刻還無法名狀的作用吧……。

(收錄於應劇中心2015年9月電子報)

< 桃園移工劇場---全球化下的「國家英雄」?>

文:徐耀璇(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專員)

圖: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提供

應劇中心與桃園群眾服務協會移工庇護中心合作,繼九月與印尼籍移工進行密集的戲劇工作坊,十月開始與菲律賓藉移工工作。本期電子報將以菲律賓藉的移工為主要報導對象。庇護中心的菲律賓男性移工主要是漁工,女性為家庭看護工,他們多是勞雇關係惡劣結果的受害者,在庇護中心期間,沒有經濟上的收入來源,每天所期待的就是新的工作機會到來。

我是這次移工劇場的主要帶領人之一,當我第一次與他們相遇的時候,這群菲律賓朋友非常熱情,課程一開始的暖身活動時,就展現了他們充沛的活力與流在血液之中的節奏韻律感。加上他們擁有英語能力,我們彼此溝通沒有太大的阻礙,課堂的回饋與討論,是非常熱烈與深刻的。幾次課程之後,我越加發覺他們的能量與內涵,是無比閃耀的光芒,讓我幾乎看不到起初認識他們的社會身分:「庇護中心的待業移工」。

人與人在不熟悉的情況下要建立關係,通常需要透過社會的標籤輔助,幫助記憶自己與他者的關係,以穩固未來的關係建立。在台灣社會,大部分人對於菲律賓人的標籤,永遠是「外勞」,所以兩個群體之間,似乎只能單純的停留在「僱傭關係」的想像上,而沒有辦法進一步的看見彼此。

第一次上課,有個女生的肢體非常優美,下課時我忍不住跟她表達我很欣賞她的肢體表現,沒想到她跟我說她之前在菲律賓是名舞者,我接著問她為什麼不繼續跳舞,她幽幽地笑了一下,沒有進一步回應。雖然我不知道她個人為什麼放棄藝術,來到台灣工作,但是這背後必定有結構性的因素,迫使她不得不放棄原本熱衷的工作。大部分菲律賓藉移工,擁有英文能力與一定的教育程度,有些甚至在菲律賓已經擔任非常不錯的工作職務。為什麼他們還是選擇離家背景來台灣工作?來台灣工作,真的有比較好嗎?

除了國家政策與經濟處境,菲律賓政府鼓勵人民到海外工作,成為促進國家經濟發展的「國家英雄」。在殖民與全球化的生產分工的過程中,菲律賓深受歐美等第一世界國家的影響,無形讓菲律賓人擁有特定的文化想像,「出國」工作,對他們而言是有不同層面的意義。除了單純能賺更多錢之外,他們也想透過海外的工作機會,掌握文化資本。比起沒有出過國的同胞,他們可以晉身到更高的社會階級。然而他們的理想或是為了來台工作所付出的代價,幾乎沒有被台灣社會看見。他們為了翻轉在菲律賓的社會階級,必須很諷刺的,先在台灣受到社會地位向下的流動,並且孤立無援接受社會給予巨大而刻板的眼色與評論。

戲劇課程無法解決他們在台灣社會中「渺小」的現況,戲劇能做的是,提供這些朋友一個肢體抒解、情感凝聚的空間,讓他們可以集體述說分享,藉此慢慢創造群體的信任與歸屬感。期待透過這樣的過程,能夠讓他們先看見自身在海外工作中除了「國家英雄」、「勞工」的身分之外珍貴的面向,進而延伸至台灣不同的群體,被更多人看見。讓台灣多元族群的匯聚,真正展現它的「多元」。

(收錄於應劇中心2015年11月電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