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僱二主》劇評

時間:2012年11月1日,週四19:30

地點:牿嶺街小劇場

【1】

至少,終於,在我看的這一場,我同時也看到了許多劇場界的朋友前來,我不太確定他們先前對於應用劇場,甚至是論壇劇場,到底接觸多少,了解多少,但從淑雅的角度來說,總算有些劇場界的人願意多跨一步,這或許就是她念念在望的打破應用劇場與藝術劇場之間的斷裂與隔閡。

早就該如此了,只是1990年代初期,當台灣在引介、思索與從事應用劇場時,最早是從亞洲民眾劇場的串連,以及戲劇在教學上的運用(drama in education)等兩個主要方面來進行的,尤其是民眾劇場,在其背後有一種欲求異於傳統、藝術劇場的另類劇場行動策略,其目的是參與介入社會的改革,其文化血脈裡仍然流動著左翼、革命、社會烏托邦的知青與憤青情懷。

當時,藝術劇場界的人普遍不太投入,多數都還處於一種後解嚴初期找尋自我美學風格的文化氣候裡,前一個階段(1987年 解嚴前後)小劇場運動與社會改革運動的結盟串連,其中所開創出來的表達形式,已經更多地被既粗淺亦粗暴的政客學會了皮毛,並且粗製濫造地用於日後的政治訴 求手段當中,開啟了政治作秀的序幕;藝術劇場不想再與之淌混水、打混仗,試圖回歸劇場創作與美學探尋的本位,以致後解嚴至今的藝術劇場,早已失去「劇場作 為公共論壇」的文化公民性格,而更多地與全球化、消費化、文創產業化靠攏同流。

無可厚非,每個人都想填飽自己的肚皮,只不過,有些人還是在思索應用劇場與藝術劇場可以如何聯手。至少,這兩年,我看到了淑雅與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正朝這個方向在努力著、嘗試著。

【2】

關於《一僱二主》,我更多的是在看丑客如何主持與操作,演員如何在角色的情境中,面對上場取代的觀眾,隨機反應,以將觀眾可能天馬行空、漸失焦點的想法與作法,拉回到論壇劇場的現場情境之中。

先前在看試演的時候(10/21),我就曾經有個疑問,究竟觀眾在取代時,應不應該盡量在角色或戲劇的情境之中?但事實上不太可能,因為每個觀眾身上都有看完戲劇片段(約40分鐘)的共同經驗,以及個人現實社會參與及認知的個別經驗,這兩個部分加起來,取代的時候,經常就有可能偏逸出角色困境之外,當然也因此,而讓論壇具有多元的廣度。

只是,在單次的論壇劇場操作中,仍會有時間篇幅與上台取代人數的局限,取代的亦想法五花八門,各擅其長,主要還是得靠丑客如何將論壇控制在某一個焦點範疇之 內,這是詮釋學視域的課題,倘若不把大家盡量拉在同一範疇之中,論壇的對話可能失焦,甚至是失效。(想起姚師一葦有本美學論著《美的範疇論》,之前在某學 期的「經典選讀──美學」課堂中,曾和學生討論「美」,學生的想法同樣是五花八門,東奔西跳,我只簡單但鎮重地提醒道,美是有範疇的,倘若大夥不在同一類 近的範疇內發言,那就很難再討論下去,因為沒有對話的基礎。)

我發現,當有些很清楚勞工權益相關法規的觀眾在台下發言時,作為丑客的淑雅會先讓其暢所欲言,待到某個臨界點時,淑雅會適時適切地將話題拉回來,以免整個場 合變成了勞工權益法規研討會,畢竟論壇劇場是要以戲劇行動的方式介入,而不是坐在那邊高談闊論。觀眾發表意見是一回事,觀眾有取代的想法和作法又是另外一 回事,觀眾坐而言很容易,但起而到戲劇情境之中去面對角色的困境,並嘗試演出解決之道,那才是挑戰,那才需要行動策略,還有策略背後的智慧。

另一方面,演員也扮演了關鍵的角色。有些觀眾真的以為說的意見和想到的方法,很容易就可以改變角色的困境,一旦上台進入了角色的情境之後,即興對手戲的演員 也會將困境施加在取代觀眾身上,這時上場取代的觀眾才又再次意識到困境之難解,而且是親身體驗,不是旁觀而言。淑雅事後告訴我,第四場(11/3晚上場)有位女學生上場,取代劇中女派遣員幸貞(蕭於勤飾),挑戰兩位劇中的主管級角色(副總──蔡櫻茹飾、吳經理──王于菁飾),提出訴求;女學生「嚇得全身發抖、但說話振振有詞、態度堅定」,這對女學生而言,肯定是場震撼教育。淑雅說她可能是我系上的學生,我很高興這學生有這樣的體驗與學習機會。

也是經由淑雅的轉述,我得知最後一場(11/4下午場),有「將近十位工運人士、分屬不同的工運系統,不講話、不參與,只冷眼觀察」,事後淑雅與他們聊天,才知道「他們是來觀察論壇劇場在做什麼,也覺得這是一種很好的民眾對話、教育歷程,相較於他們經常使用的演講形式,《一僱二主》把問題視覺化、立體化,力量很強,演後的討論與介入也很有趣。」

我想,這就是我們所期待論壇劇場可以發揮的功能與效應。

只有意識,空乏實際回應《一僱二主》

文/林乃文 (戲劇評論者)

原文/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4334

演出: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

時間:2012/11/01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歐洲中世紀最黑暗動盪的時代,曾產生一種封建制度:農民自願奉獻土地給領主,世世代代被束縛在土地上耕作、勞役並繳納貢賦,以換取領主對其生命、財 產的保護,遇到戰亂時可進入城堡內避難。現代雖已非彼封建制度,但多數勞工奉獻一生精華時間與精力給雇主,以換取微薄薪資維持生計、家庭、以及老年病殘時 的保障,竟有幾分相類。

《一僱二主》劇名類似十八世紀義大利知名喜劇《一僕二主》(Arlecchino—Servant of Two Masters),其實指的是二十世紀末剛興起的一種新型態勞僱關係──派遣勞動,「諧擬」一個派遣勞工有兩個雇主,卻並無享有兩份薪水兩份福利,反在遇 到職災時慘遭派遣機構和要派機構雙方互踢皮球、不負責任的社會現實。

論壇劇場(forum theatre)是一種是由演員和觀眾共同創作的劇場。這立刻使評論者面臨標準的轉換,提醒我莫以演員演技、導演節奏、情結鋪陳等一般戲劇標準視之,而從 公共討論性的創造與效能加以評估。前半段仍為劇本、演員、燈光、舞台,無一不備的虛構戲劇,後半段則在丑客(Joker)引導和主持下,介入劇情發展,邀 請觀眾取代舞台上的角色,以深入受壓迫者的處境,台上台下共同思考議題延展的可能性。

為了讓觀眾熟悉這種由巴西導演波瓦(Augusto Boal)1970年代創發的劇場形式,丑客特地在正式劇情展開前,先試作一個情境練習,好讓觀眾熟悉自己的角色。編劇在很多地方埋下衝突點:派遣勞工增 加正式勞工感到被取代的危機感,加班時突顯的勞動契約差異,工會制度只保障正式勞工不保障派遣勞工。高潮發生在釀成職災時,要派機構和派遣機構互推責任。

這種「壓迫者劇場」的劇本難處,一方面必須凸出「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衝突所在,一方面又必須避免太過「善惡分明」,以免答案一拍兩瞪眼,引起 群情激憤而失去思辨的空間。論壇劇場演員的難處也不僅單純演技,還有對議題的瞭解及掌握,才能在觀眾介入劇情時,作出適當的即興反應。

接著丑客再度出場,詢問觀眾認為要讓劇中可憐的派遣勞工受傷後得到賠償,家庭經濟不致崩垮,應該如何改變劇情發展?只見現場觀眾七嘴八舌,有的提出 老闆的信念和道義,有的傾向法律制度的修改,有人想到社會保險,有人提議爆料給媒體,也有人建議另籌組派遣勞工工會,還有人談到整個社會向左或向右的定位 傾向……。這時我們發現:所有在場觀眾,對派遣契約的適用範圍和勞基法相關規定其實所知有限,而劇組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進一步說明或解釋法令問題,以致於一 涉及法理部分就形同虛談。

根據一份報導指出,台灣派遣人力2010年已超過50萬人,佔就業人口約5%,勞委會在2010年才提出將勞動派遣納入《勞動基準法》;只是這種勞 雇型態在藝文圈並不普遍,而論壇地點卻恰好在全台北市小眾劇場觀眾最常出沒的地方。在場觀眾很多是劇場工作者,也有NGO的職員、退休勞工、待業青年,左 右相詢一番,或許我們都看過日劇《派遣女王》,但實際生活中還沒遇過派遣員工,這使得議題少了那麼一點「切身」或「貼膚」感,或多或少呼喚觀眾渙漫於勞資 關係、社會救濟、保險之需要、甚或資本社會本質等可能範疇某些「意識」的回應,但這是否足夠切中演方的用意?值得再推敲。

透過參與,尋回力量《一僱二主》

文/李宣漢 (醫學系畢業生)

原文/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4539


論壇劇是巴西戲劇家奧古斯都‧波瓦(Augusto Boal)所發展出的戲劇理論「被壓迫者劇場」當中的一種戲劇形式,有別於一般大眾所認知的戲劇表演方式,論壇劇所著重的方向在於利用劇場的形式呈現社會上的某個社會議題,並且以觀眾上台取代演員的極高互動性手法,來達成所謂「論壇」的目的。

台灣應用劇場中心多年來在主持人賴淑雅的努力下,將波瓦被壓迫者劇場的這一套理論轉化為較符合台灣社會風格的「社區劇場」,在台灣各個縣市的地方社區,學校團體進行實踐,而論壇劇則是近兩年來應劇中心努力推廣的重點之一。從2011年的首齣論壇劇《小地寶》,期間歷經中心推出的「論壇劇場工作坊─丑客的藝術」,以及《論壇劇─369小戲節》,乃至於今年推出的第二齣論壇劇,皆可看出應劇中心將此種表演形式帶入台灣劇場界的決心。

相較於上一次的論壇劇《小地寶》,這一次的《一僱二主》,不論是在劇情內容,舞台設計,整體演出完整度上都又更加精緻。此次論壇劇討論的主題為派遣員工,這個議題對台灣社會來說並不陌生,目前在台灣許多企業,甚至是許多政府部門當中都可見到大量的派遣職員,他們本身是由派遣公司指派去各要派公司工作,在這樣的模式當中,派遣員工的一些勞工保障及福利的歸屬問題就因應而產生,這次《一僱二主》主要就是著重在派遣員職業災害後的賠償爭議。

舞台場景為一個辦公室場景,當中的位置配置簡易明瞭得可以看出這空間中的權力分配:位置比其他職員都高一階的副總、較靠近副總的正職員工、較遠離員工的派遣職員、以及根本就沒有位置遊走在空間當中的年老派遣員坤叔,諷刺的是他真正可以坐下來休息的,卻是一腿受傷後輔助行動的輪椅。故事就由坤叔職業傷害後的賠償責任歸屬問題展開。演員們熟練的走位、對白互動,搭配上黑手那卡西量身訂作的兩首歌唱與現場配樂,增加了這齣戲本身的藝術性及可看性。

論壇劇與其他戲劇表演最不同的,就是擁有丑客這個角色,他(她)負責要帶領觀眾進行戲劇演出後的討論與取代,但我認為丑客不只是一個帶領討論的主持人而已,他(她)絕對也是這整個演出的一部份,而且是最重要,最困難的一部份。丑客本身的引導風格,本身自己內心的立場,以及觀察每場群眾組成特性的洞察力,都會影響之後觀眾上台取代的意願和呈現結果。透過論壇劇觀眾的上場取代,他們可以實際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行,那種感覺和在台下用說的是很不一樣的,這一次的演出我本身也有上去做一次取代,上去之前在台下也是和朋友做了一番對策討論,但實際上去取代怡寰去說服志偉聯合工會幹部替坤叔發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想的策略會受到怎樣的阻礙或者可以進而了解劇中角色對於行動後的反應。但個人覺得就我看的那一場來說,這一次論壇劇在議題討論的深度方面似乎有些稍嫌不足,讓人較無法更進一步思考劇中背後結構性的問題,或許丑客方面可以對於現場觀眾做更明顯的方向導引和提示。

有很多人看了幾次論壇劇都會有種感覺,就是我們往往對於劇中角色遇到的困境都有一種絕望無力感,這種無力感往往會隨著觀眾上台取代仍無法解決衝突之後更為加深(其實觀眾上台取代往往都是失敗的);有些觀眾則認為論壇劇似乎有其侷限性,無法在劇場中實際展現更大的結構性的問題。其實,我認為論壇劇的主要功能並非是在讓觀眾看到體制翻轉後的困境化解,而是希望藉由觀眾實際採取行動之後,看到對於這議題更多的面向與可能性,在實際付諸行動之後,你才會了解到你的策略在實際情況中會遇到甚麼阻力,進而推回到現實生活中去反思原來是有哪些因素或阻礙導致這些社會困境的產生。的確,我們可能無法在劇場中演出所謂的「社會輿論」或是「資本主義」等等,但我們可以依舊可以透過個體本身去看到在這些大因素被挪動之後產生的後續效應,畢竟在這個大環境中的每個「人」的處境,才是我們最關注的。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那論壇劇就是一種很有威力且有無限可能的培力方式了

論壇劇場 突顯派遣工困境 「一僱二主」 牯嶺街小劇場上演

文/樓乃潔

繼去年以「小地寶」探討台灣高房價問題與居住正義後 ,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今年度再推出論壇劇場「一僱二主」,探討派遣時代下,低薪、低福利、低保障的派遣勞工悲歌。本戲製作人、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負責人賴淑雅說,從2008年金融風暴到現在的歐債危機,全球經濟低迷,景氣循環也變得難以掌握,無薪假、責任制、派遣等勞動彈性化措施,成為企業的主流因應方式,讓人的勞動權益不停地被這個時代給壓縮、犧牲,她希望藉由這齣戲讓大眾一同去思考這個與我們每個人都有密切相關的議題。

「一僱二主」劇情凸顯派遣工不僅薪資、福利比不上正職工,還會因為「便宜好用」而讓正職工感覺到備受威脅,而派遣工難以組工會之餘,與其他派遣工之間也同樣存在著敏感競爭關係。身份歸屬與法律地位模糊的他們,出了事也往往是最沒有保障的一群人。劇中一位派遣工遇職災求助卻四處碰壁、求助無門,不但派遣公司與要派企業互踢皮球,找上工會又因資格不符而遭拒。派遣制度讓個別工人之間更難以團結,連原本應該促使工人團結的工會,在以正職工利益為本的考量下,反而也強化了這種勞勞相殘的局面。

於1970年代創發「被壓迫者劇場」的巴西導演奧古斯都.波瓦(Augusto Boal) ,長期以來專注於弱勢族群與被壓迫者如何透過劇場發聲、呈現其社會處境,並進而喚醒本身的主體意識和能動性,而「論壇劇場」是被壓迫者劇場中有名的一個形式,其最大特色是邀請觀眾上台介入演出,與劇中人物一同思考如何面對戲中困局,並共同創作出故事的下一步可能。在11月1日的這場演出裡面,賴淑雅扮演論壇劇場裡的「丑客」(Joker),適時出場向觀眾拋出問題,並且把觀眾引介到戲劇裡,親自下場演出;相比於差事劇場在2007年推出的「麻辣時代」(相關報導),同樣融入歌舞元素、呈現派遣勞動議題,賴淑雅認為這裡頭最大的不同是「論壇劇場不能沒有觀眾」。在論壇劇場裡,觀眾不再是戲劇演出時的一個被動旁觀者,而是劇本創作角色的一部分,少了觀眾,論壇劇場裡的演出就無法得以完整。

擔任本劇執導、同時也是去年論壇劇場「小地寶」導演的郭慶亮與許慧鈴,分別是新加坡戲劇盒(drama box)的藝術總監與副總監,在新加坡從事論壇劇場工作皆已超過10年。談起論壇劇場在新加坡的發源歷史,許慧鈴說,最早起因於新加坡的一個英語劇團─必要劇場的成員參加了波瓦在美國紐約開授的工作坊,回國後,1993年,他們推出第一齣公演,沒想到觀眾反應奇佳,但也引發了當時新加坡政府的緊張。由於該劇師承自有左翼運動經驗且戲劇革命色彩濃厚的波瓦,隔年論壇劇場就開始在新加坡遭禁;6年後,2000年起,當論壇劇場在新加坡改以「廣播劇」形式偷渡呈現時,並沒有遭官方阻止,從此論壇劇場又開始漸漸在新加坡復甦。後來政府人員也開始走進論壇劇場看戲,慢慢可以接受這樣的戲劇類型,2003年起也開始願意提供相關補助。至今論壇劇場在新加坡主要是與社區的組織工作結合。

本身是劇場專業出身的許慧鈴說,他們的劇團也會做一些像台灣「表演工作坊」那樣的傳統表演,但對他們來說,戲劇不只是藝術,也有其積極的公民教育意義,因此他們在新加坡長年致力於將「論壇劇場」引入社區,希望戲劇能走入生活,與社會對話;相較與新加坡希望將「論壇劇場」帶離藝術殿堂、走入社會,作為資深社區劇場講師與「論壇劇場」引入台灣的第一手人物,賴淑雅從過去帶領社區工作的經驗裡,發現「論壇劇場」的形式,相比於波瓦「被壓迫者劇場」裡的其他戲劇手法而言,演出門檻相對要高。後來她開始嘗試尋找專業演員,與有豐富劇場經驗的新加坡戲劇盒合作,並於去年推出台灣劇場的第一齣論壇劇場─「小地寶」,希望透過紮實的演出技巧,讓「論壇劇場」達到更好的發揚,也讓更多人有機會走到論壇劇場裡,進入對各種社會議題的對話。賴淑雅說,這兩年與許慧鈴和郭慶亮的合作,讓她學習到了不少東西,下齣戲開始,她打算由自己親自執導推出。

「一僱二主」將自11月1日起,一連4天在台北牯嶺街小劇場演出。

我們都是被壓迫者-《一僱二主》觀後感

文/洪翠苹

11/3下午,衝到牯嶺街看期待已久的應劇大作-《一僱二主》,對於過去參與/舉辦世界咖啡館、審議民主工作坊這類推廣市民社會的場域的我來說,特別好奇論壇劇場相對於過去全賴言語表達的意識傳達,是否會更有助於公民的"參與";論壇劇場如何讓觀眾在觀賞的過程裡去看見個人困境背後的社會整體結構、丑客與演員們如何藉戲劇引發觀眾的討論與介入;加入情境模擬與肢體互動的論壇,能否讓”討論”更貼進”現場”;帶著這樣的期待,我,進了劇場,看了這齣戲。

一開場,丑客便詢問現場有多少人本身或周遭親友具派遣工的經驗?望了望周遭舉手的人群,現場,具實際經驗者不多。接著,丑客便藉由演員示範,引導著大家認識論壇劇場的進行模式,並於戲開場前讓每位演員都說說他們各自的想望,引導大家以劇中人的想望去做評斷。戲開始,隨著劇情裡坤叔的悲慘遭遇,周遭開始出現微微的哽咽聲,劇情結束,丑客邀請大家分組討論各自於戲裡看見的困境,並提醒著大家戲中每位人物的想望,接著,便邀請觀眾分享與取代劇中人物的角色,介入戲劇走向。

在觀眾分享討論結果的過程中,多數觀眾將焦點集中於坤叔職災醫藥費苦無著落的困境上,並將解決策略放置在等待大環境改變亦或僱主的良心發現,丑客在這時總悉心引導觀眾將問題的解決放置到該時空得以操作的介面上進行;而演員,也適時的在與觀眾的互動中,引導觀眾進行各種方法的嘗試,使其在互動中去看見議題的複雜性,當天的觀眾,便在這與演員的互動中,及丑客的引導下,被導引著進行議題分析、找到問題的核心、擬定解決問題的策略、嘗試著一個又一個突破困境的切入點。

然而,因著議題的複雜與改變的難度,觀眾不免將問題的解決思考從結構的改變退回至問題的改善。這時,丑客又再次引導觀眾思考問題的改善是否有助於個體背後的結構困境,並藉由演員的角色模擬,引領觀眾去看見每個角色的位置與位置背後的考量。而在面對一些觀眾準備提出一長串的建議給坤叔,要坤叔至相關單位申請補助亦或從勞基法中找尋對自己有利的法條時,丑客總鼓勵觀眾用角色的取代及介入代替言語。當觀眾以行動取代想法/概念後,除使概念變得立體,也讓旁觀坤叔被壓迫處境的觀眾和坤叔處於相似位置,即-在丑客詢問在場有誰知道有哪些管道可供坤叔申請補助或爭取權利時,原有許多想法的觀眾事實上跟坤叔在認識與自身相關權利的基礎上並無太多差別。

觀眾的反應或許呼應多數人對派遣工並無切身經驗,而「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便成了在場多數人不熟知勞工權益的現況。但,事,真的不關己嗎?回頭看看劇中每個角色,除派遣工以外,有誰的想望得以實現,又有誰沒有被壓迫?副總背後的景氣燈總時時刻刻壓迫著她;工會代表活在被派遣員取代的恐懼中;正職的宜嬛則在失業的威脅裡放棄了她創造優質工作環境的想望…..無人是此社會結構中的贏家,也無人的困境與他者全無關聯!

若說改變被壓迫困境的前身是來自於被壓迫者的覺醒,而被壓迫者與壓迫者從不因為身份而賦予其絕對的位置,唯有個人意識到其真實處境/位置時,參與,始為可能。

在11/3下午這場論壇劇場,從一開始丑客引導觀眾議題分組討論如何解決被壓迫者-坤叔的困境,再從討論裡進一步去體驗被壓迫者的處境,試圖找到一個突破困境的策略上,觀眾被劇組引領著分析個體困境背後的社會結構,並在"預演"的過程裡,議題的討論得以較立體的展現在眾人面前,使議題更具"臨場感"。然而,可惜分組討論時間短暫,致使大多數人在有限時間裡僅多聚焦於坤叔的困境上,造成當天的討論使得弱勢者成為絕對的弱勢,而在有限的時間裡,恐怕也較難使觀眾在角色扮演的過程中,從被壓迫者困境裡看見自身的相對位置,並在這樣的一個從他者推移至我者的過程裡去看見他者與我者其實是在一個空間裡環。環。相。扣!